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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漫游:從慕尼黑協定到慕尼黑安全會議,然後再回到慕尼黑協定?

(德國之聲中文網)去慕尼黑觀光的游客,大多不會想到去看看《慕尼黑協定》簽署地遺址。它就在距離火車站不遠、留下大量納粹時代建築的國王廣場東側,如今是慕尼黑音樂學院教學和演出的場館。

八十多年前,它的名字叫元首行館(Führerbau),是希特勒在德國境內的一個外交場所。在這裡,他會見過意大利總理墨索裡尼,法國總理達拉第。當然,還有英國首相張伯倫——1938年,他們在這裡簽下了那份歷史性的“和平協定”,後來成為縱容侵略者的綏靖政策的代名詞。

時光荏苒,同一個建築空間裡,在那些廊柱和牆壁之間回旋的聲音,從希特勒的演說、談判、嘟囔和咆哮,變成了美妙動聽、余味悠長的音樂,這大概是人們最令人神往的滄桑巨變。然而,正如美國小說家威廉·福克納所言:“過去從未消失,它甚至還沒有過去。”

《慕尼黑協定》:大國背信棄義

我再次重讀歷史。簡而言之,《慕尼黑協定》就是當時的四個強國,德國、英國、法國和意大利,在沒有捷克斯洛伐克參與的情況下,於1938年9月30日在德國慕尼黑締結了一項關於捷克斯洛伐克領土問題的協定。四國以和平的名義,撕毀過去的聯盟協議,同意讓德國佔領捷克斯洛伐克的蘇台德地區。

整個過程盤根錯節,充滿爾虞我詐。假如我是導游,我想講講和今天關系密切的幾個點。

希特勒的動機和目標,從來就不是“解放”蘇台德地區的德意志人,而是侵吞整個捷克斯洛伐克,並進一步統治歐洲。這也是2021年拍攝的英國電影《慕尼黑:戰爭邊緣》的核心情節。這部電影的故事是虛構的,但是基於真實的歷史框架。在這個意義上,慕尼黑談判對渴望和平的張伯倫來說,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

也正如電影中描述的一樣,德國的將軍們大多認為,以他們當時的戰鬥能力,不要說侵吞捷克斯洛伐克,連是否能拿下蘇台德地區,都是一個大大的問號——當然,前提是英法干預。

1938年5月,陸軍總參謀長路德維希·貝克(Ludwig Beck)告訴希特勒,只要英國出兵,德軍就不可能獲勝。戰敗之後,德國將面臨災難性後果。

貝克還通過鼓動軍隊高層辭職來反對希特勒的侵略計劃。結果可想而知,在被希特勒嚴厲斥責之後,1938年8月,他辭去總參謀長一職,由副手弗朗茨·哈爾德接替。

得到提升的哈爾德並沒有對希特勒感恩戴德,而是和大批高層將領商量:要阻止瘋狂的戰爭,對希特勒應該暗殺還是逮捕?這場政變最終因為參與者的膽怯而不了了之。

第一次坐飛機的張伯倫,幾天之內往慕尼黑飛了兩趟。他表示可以修改捷克邊界,讓蘇台德地區獨立。希特勒原則上同意,但提出更多要求。此時,捷克發生政變,新上台的軍政府表示不可能再做任何讓步了。事到如今,唯有兵戎相見。

正當英法積極備戰之際,希特勒卻慫了。正好意大利給了一個台階,請求他推遲進攻捷克,希特勒立即就答應了。

由此可見,《慕尼黑協定》不僅僅是張伯倫的綏靖政策,也是希特勒的緩兵之計和欺世謊言。

《慕尼黑協定》發出這樣的信號:大國背信棄義,撒手不管,小國孤立無援,面臨瓜分。捷克斯洛伐克領土面積不小,國力不弱,但是內部矛盾重重,分崩離析。波蘭緊接著也參與瓜分。一年之後,德國佔領波蘭,二戰全面爆發。

從刺殺希特勒到慕尼黑安全會議

1938年8月,德國律師、政治家埃瓦爾德·馮·克萊斯特-施門欽(Ewald von Kleist-Schmenzin)秘密前往倫敦。他受海軍上將威廉·卡納裡斯(Wilhelm Canaris)和陸軍上將路德維希·貝克等反納粹軍官之托,試圖勸說英國首相張伯倫放棄對納粹德國的綏靖政策,但未獲成功。

回到德國後,克萊斯特-施門欽繼續反抗納粹政權,隨後加入陸軍上校克勞斯·馮·施陶芬貝格伯爵(Claus von Stauffenberg)領導的刺殺希特勒行動小組。

大量的德國軍官始終認為自己效忠的是德國,而非希特勒。他們認為,要拯救德國,就得刺殺希特勒。從1921到1945年,至少有46起重大的謀刺希特勒計劃。

克萊斯特-施門欽的兒子、步兵軍官埃瓦爾德-海因裡希·馮·克萊斯特-舒曼森(Ewald-Heinrich von Kleist-Schmenzin)也是刺殺行動小組的核心成員。

1944年1月,馮克萊斯特所在兵團要向希特勒展示新軍服,他接受施陶芬貝格指派,穿上自殺式襲擊背心,計劃在接近希特勒時引爆。但是,希特勒臨時改變了計劃。

六個月之後,1944年7月20日,施陶芬貝格帶著裝有炸彈的公文包,走進位於東普魯士拉斯滕堡的戰地指揮部“狼穴”會議室,希特勒正在召開會議。五分鐘後,炸彈爆炸,現場一片狼藉。然而,因為一名軍官臨時移動了公文包,希特勒只受了輕傷。

希特勒立即展開大清洗行動。第二天,施陶芬貝格遭到處決。此後數月,先後有六七千人被捕,大約五千人遭到處決,其中包括克萊斯特-舒曼森的父親克萊斯特-施門欽。

克萊斯特-舒曼森被捕之後被送往集中營,陰差陽錯地成為幸存者。

1963年,成為出版家的克萊斯特-舒曼森和物理學家泰勒(Edward Teller)在慕尼黑創辦了國際國防會議,後來更名為慕尼黑安全會議,其使命是“通過對話促進和平”。

2007年2月,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普京第一次撕破臉皮挑戰北約,譴責美國不顧國際規則,發展防御系統。

到了2025年2月,普京成為“幕後老大”,美國副總統萬斯帶領的美國代表團,幫他鼓吹烏克蘭應該割地求和。

延申閱讀:長平觀察:十八年後,普京成了幕後老大

烏克蘭停戰談判正在進行,全世界都在擔心八十年前的歷史悲劇重演,出現新版的《慕尼黑協定》。

慕尼黑安全會議會址拜耶瑞徹霍夫酒店(Bayerischer Hof)距離“元首行館”僅步行十五分鐘的路程。

2013年3月,90歲的克萊斯特-舒曼森成為“7.20密謀刺殺案”最後一位辭世者。今天,人們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刺殺希特勒並不關乎勇氣,而是為了不安的良心。”

作者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六四記憶 · 人權博物館總策展人,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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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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