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三次沖刺韓國總統大位的李在明，總算如願以償。不過，李雖然以8個百分點的優勢領先最大對手國民力量黨的候選人金文洙，然而，倘若把第三名候選人改革新黨的李俊錫——他是從國民力量黨分出去的——的得票加起來，出身進步派的李反而落後保守黨0.7個百分點，這跟他上次只差尹錫悅0.1個百分點還有所擴大。考慮到韓國這次總統選舉是在尹因發動戒嚴而被彈劾下台的背景下舉行的，這說明韓國的保守力量在過去3年進一步發展，且未因尹而有所削弱。這對李接下來的內政外交都會帶來一定的牽制。
好在李所在的共同民主黨掌控國會，這讓李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做一個強勢總統，不受反對黨的羈絆，如果他手腕高明的話。前總統尹錫悅就是因為政策老是在國會受挫導致他發動戒嚴的。從這個角度看，李的運氣比尹要好，開局或許不錯。
韓國：國家危機結束
但是，對李來說，他也面對一個棘手的難題，即和美國的關稅談判。尹錫悅當政三年，美國總統是拜登，後者強調結盟，而韓國是美國在芯片和半導體產業上遏制中國的重要一環，尹附和拜登的價值外交，經濟上有意減少對中國的依賴，更深嵌入美國的供應鏈。這種態勢如今因川普的對等關稅將受到極大考驗，李在明能否在談判中為韓國爭取最大利益，是他執政的當務之急。
經濟會是李施政的重點。但在脫中向美的過程中，韓國經濟並未有出色表現，內部貧富差距相當嚴重，因此，如何重振經濟是李未來五年爭取民眾支持的關鍵。他就職後發出的第一個行政令就是成立緊急經濟應變小組。
“倚美友中和朝”如何進行？
而經濟和外交相關，尤其在對華外交上。過去三年，尹錫悅的價值外交嚴重沖擊韓中關系，讓兩國外交幾乎跌入建交以來的谷底。價值外交的表現，就是經濟去中化，配合美國要求，組建排除中國的供應鏈。但價值外交還表現在，打破韓國歷屆政府在台灣問題上不介入的做法，多次發出與美歐同調的表態；以及放下歷史積怨，改善和日本的關系，在東北亞結成韓美日同盟，圍堵中國。這些都讓中國深為不滿。如何修復因尹錫悅而被損害的韓中關系，也是李的外交難題。
另外，如何重啟同朝鮮的關系，維護半島和平與穩定，也是李在明面對的一道難題。過去三年，北南關系急劇惡化，因尹對朝鮮的敵視態度，後者斷絕了同韓國的一切物理聯系，雙方宣布對方為敵國，處於敵對狀態，半島危機可謂一觸即發。這種狀況持續下去無疑對韓國是沉重的負擔。
從李在明在競選期間提出“以國家利益為中心的務實外交”，作為韓國的生存之道來看，他對這些問題顯然都有所思考，而且有了方案。簡單來講，李的外交路線和政策會圍繞“倚美友中和朝”進行，務實平衡是其外交的特點與基調，他大概不以意識形態劃線，跟著美國搞陣營對抗，但是否能夠真正做到本國利益優先，擺脫美國的外交壓力，估計也難。
“倚美”好理解。不管韓國哪個政黨上台，以及哪個總統有自己特定的價值偏好，在經濟特別是地緣政治上依靠美國，是韓國的國策和根本利益所在，維持韓美同盟的外交基石作用都是韓國每任總統最重要的任務，李也不例外，他已經作出了這種表態。現在的問題在於，在倚美的同時，他能否挺住特朗普政府的關稅壓力以及國防預算大幅提高的要求，為韓國爭取一個相對有利的交易；此外，如果特朗普要韓國配合美國在科技上打壓中國，他是否敢說不。
與韓美關系連結在一起的還有美日韓同盟，這涉及對日關系，也需要注意。李雖然已承諾鞏固韓美日三邊伙伴關系，也表示與日本的合作特別是經濟合作，非常重要，但基於他和共同民主黨在歷史問題上的一貫立場，可以認為，他不會像尹錫悅那樣對日本的殖民歷史視而不見，采取親日政策，而會在歷史問題上敲打日本，未來五年的韓日關系是否會因此產生一些波折，可以觀察。
“友中”不等於“親中”
“友中”並不是說李會親中，但應該可以確定，他對中國會持相對正面的看法，采取務實態度處理對華關系。換言之，尹錫悅時期完全倒向美國、疏離中國的做法，在李手上會得到糾正，不會讓美、中的天秤失衡得太嚴重。尹之所以疏遠中國，除了自己的價值取向，也與以下兩個因素有關：一是由於中國經濟和企業的崛起，之前韓國相對於中國有競爭力的產業正被中國趕上，中國市場對韓國的重要性相對下降，甚至一度出現罕見的對華貿易逆差；二是中國對朝鮮的影響力下降，在對朝關系上，韓國也過去那樣有求於中國。這兩者客觀上減少了中國在韓國外交中的分量。
但是，去年下半年後，韓國對華貿易逆差的情況又得到改正，中國依然是韓國最大的貿易伙伴，且佔比在前兩年下降後又有所提高，隨著中國要分散對美貿易風險，也會去維護中韓貿易，因此，如無意外，中國市場對韓國的重要性未來料將加強，亦即對華關系的經濟因素在李在明時期會比尹錫悅時期更顯得突出。至於朝鮮因素，如果李要緩和半島緊張態勢，也就不能像尹那樣忽視中國。
為何韓國社會分裂加劇？
雖然韓中關系會得到一定程度的糾偏和改善，可也要看到，這次總統選舉保守派總的得票率超過代表進步派的李，而保守派整體上是反中的，因此，韓中關系在未來5年也不太可能有顯著改善，恢復到文在寅時期。李在上台後談及外交政策時，是把中國和除美國外的其他國家放在一塊提的，這顯示他的謹慎。
可以預見，李會加強同中國的經濟合作，也許在朝核問題上還會加強同中國的協調，但不會像尹那樣，莽撞地在台灣問題上刺激中國，而是在一中原則下處理與台灣的交往。他在大選期間曾明確表示韓國不要介入台海問題、對大陸和台灣均說“謝謝”，已表明這點。
“和朝”是共同民主黨的一貫主張，對朝鮮采取和解、和平姿態，遠的有金大中的“陽光政策”，近的有文在寅的韓朝領導人的互訪。李在明沒有文的北方情節，但會實行“和朝”策略，致力於與朝鮮恢復對話接觸，並采取措施逐步恢復互信，尤其如果考慮特朗普也想同金正恩建立聯系的情況下。盡管如此，鑑於目前北南的敵對狀態，特別是朝鮮對韓國的極度戒備，以及國內保守派的牽制，李也不可能在推動雙方和解上走得太遠。
對李在明而言，要前後解決上述三大外交難題，坦率地講，並不容易，至少今年很難做到。這需要靈活的外交智慧和手腕，善於抓住和創造機會，李是否能夠展現這種外交能力，接下來人們可以觀察。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志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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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鄧聿文
